孤离的小王子(5) (第1/1页)

    上课钟响，英文老师还没进教室，我低头翻开课本，但连一个英文单字都记不住。

    我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。

    我看向左手边的空位，那是徐志鹏的位置。那个在班上「呼风唤雨」的人。

    我永远忘不了某次下课，我和康少庭徐志鹏的跟班之一、徐志鹏、李柏翰，还有几个人一起骑脚踏车去关公庙前吃卤味。

    那天刚段考完，康少庭哀怨着他的数学成绩实在很惨，回去一定会被毒打。於是他说要拜拜，结果真给我从脚踏车篮子里拿出一只烤J腿。

    我们一行人全都傻眼，「你要拜谁？」有人问。

    康少庭指着我们後面的关公庙。

    「白痴哦！拜成绩要拜文昌帝君啦！人家关公是黑白道在拜的，你有事哦！」李柏翰吐槽道。

    「不管啦！神都是一样的，只要谁让我成绩好，我就拜谁！」

    说完，康少庭用打火机点了火，把J腿放在庙前行人道前面的地上烧。

    他边烧边念咒语：「关公大神啊，我献上这只腿，求你下次让我考及格吧……」

    「你在g嘛啦！」我扶额，「你要拜就拿进去神桌上摆着，没人这样烧的啦！」

    「摆神桌上只能闻香味怎麽算吃！我这样烧给他，关公才吃得到！」康少庭大声反驳我。

    实在太白痴了，徐志鹏拿出手机录影，边录边笑。

    结果没多久就火光一闪，J皮爆开，啪一声直接弹到康少庭脸上，他痛得哀号连连，脸上还多了一个圆形烤痕，看起来像黏到鸟屎。

    更绝的是他回家还骗他妈说被机车排气管烫到，结果被带去看皮肤科，医生还问他：「你怎麽会烫出J油来？烤得很香哦。」

    我们全班都笑到肚子痛。

    但那也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徐志鹏笑得这麽开心。他把J腿当作祭品那段影片编辑後上传到抖音，配上阿妹唱的《火》：「你喷的火，是我的造型！」

    然後一直重播「火、火、火、火」这几个字，同时重复播放康少庭被烫到一瞬间的夸张表情。

    影片爆火，一周破千赞，影片在全校疯传，班上的人那阵子看到康少庭还老是对他唱：「你喷的火，是我的造型！」最後康少庭和徐志鹏一起被老师叫去训话。

    当时我真的觉得他很酷，很会Ga0气氛，做什麽事都能带动全班的风cHa0。

    现在想起来，只觉得有点讽刺。因为我很快就没有觉得这麽好笑了。

    那天数学课上，老师在布置功课，徐志鹏在班级群内又贴了康少庭被烫伤一瞬间的夸张表情做的梗图。

    当时大家都在偷笑，但我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康少庭的脸上是真的留下一道明显的伤疤，我意识到这点，回头偷瞄他。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，安静的没跟着笑。

    徐志鹏还在笑，笑得很爽。

    我忽然分不清，他是在笑康少庭，还是在笑我们这群乌合之众。

    但只要徐志鹏在，他想笑，其他人就得跟着笑。

    我还在回忆里咀嚼那段J腿焚祭的荒唐回忆，就听见左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，尖锐得像尖利指甲刮黑板的声音。

    上一堂翘课的徐志鹏坐回了我的左边。

    我下意识地坐直，指尖不自觉地紧握桌缘。一坐下，他就立刻转头看我。

    「欸，他们有人?」

    他撑着脑袋，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
    「他们说你刚刚帮林予恩扶椅子，让他扶蒋公像欸？」

    那语气不轻不重，却带着一种奇怪的兴致，就像猫盯着自己掌心的老鼠，还不急着吃。

    我觉得有点不太舒服，脑中瞬间有几秒钟的空白。心脏开始乱跳。

    下一秒，记忆像浪cHa0汹涌袭来。走廊、素描本、林予恩走过时徐志鹏大声对他说的lU0男雕像的笑话、我的沉默。

    我勉强维持平静，「就……顺手而已。」

    「哦，顺手。」徐志鹏点点头，像是在回味这个词，咀嚼着、拆解着，「顺手啊。」

    他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，教室里其他人的对话声似乎都变小了。

    我感觉到有好几双眼睛在看着我们，等待着我的回答。

    「嗯。」我尽量简短地回应。

    「真有趣。」徐志鹏托着下巴，做出思考的表情。

    然後那句预料中的话果然出现了：

    「那如果下次林予恩需要人陪他上厕所，你也会顺手帮他扶吗？」

    笑声响起，我感觉自己的耳膜一瞬间被压缩，整个世界像是从里面塌了一点，一GU巨大的轰鸣在回响着。

    我的脸颊开始发热。

    他像是在开青春期时男生彼此间那种无伤大雅的笑话，但其中深意只要有点社交敏感度的高中生都知道。

    「你想太多了。」我短促地x1一口气，声音却b我预期中的还要平静。

    「我没有想太多，」徐志鹏似笑非笑，「我只是在提醒你，有些事情明明可以很轻松，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。」

    他停顿了一下，然後继续：

    「你知道的，有的事情一旦做了，大家会注意，会开始议论，会开始联想，等你察觉到的时候，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。」

    「但??我不一样，我给你解释的机会，因为我们是朋友，对吧？」

    我明白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在这个环境里，任何异常的行为都会被放大，被解读，被传播。

    而在这个班级内，林予恩就是那个不能碰的禁区。

    一旦因此被贴上某种标签，就很难撕掉。

    而我，需要做出选择。

    「我懂你的意思。」我说。

    「你懂就好。」徐志鹏笑了笑，那个笑容很友善，却让人脊背发凉，「毕竟我们是朋友嘛，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提醒。」

    他拍了拍我的背，动作看起来很友好，但我感觉像是在我身上印了一个无形的标记。

    一个提醒我「你属於这边」的标记。

    「对了，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网咖？英雄联盟出新角sE了。」

    「好啊。」

    我听见自己说出「好啊」，但那声音彷佛不是我发出来的，像是替我做决定的另一个我，总是会在我想抗拒的时候抢先说话。

    二十七岁的我很清楚这是什麽。这是收编，是拉拢，是温柔的恐吓。

    但十七岁的我只感觉到压力，还有一种想要逃避却不得不答应的冲动。

    然後我开始算钱。八十块。怎麽凑？要不要少吃一餐？

    我一边算，一边想。我明明已经二十七岁了，却还是得重新经历这种不得不妥协的时刻。

    而我也明白，这不只是八十块的问题。

    这是认同的代价，是社交的成本，是活在那个班级里的门票。

    但最让我不舒服的是，我曾经心甘情愿付过这个代价，甚至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。